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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隱隱于宅06-2322:21當年的百家講壇，盛況空前，其實由易中天、于丹、王立群這三位，燎原烈火創造巔峰的。圖：百家講壇“四大天王”這三位，雖都是好大學文科里的教師，格調與水準其實差異挺大：易中天是學術相聲，神靈活現；王立群是老實學究，一板一眼；于丹阿姨，則完全大忽悠，不好說是搞學問的，灌雞湯也未免灌的太心狠手辣，似乎更適宜當宣傳員、折騰微商等等營生。這三位文化大咖，我的觀感也有異：對于丹是能體諒，對王立群是服氣，對于易中天老師，則純是敬重與喜歡。我還沒混三線大城市的時候，就在老家旮旯小鎮出租屋，一天兩塊錢，陸續借出看完過他的《讀城記》、《閑話中國人》這幾本書，很早就是他讀者。那時，就覺得他很不錯。不想隨后沒幾年，他就在“百家講壇”紅火起來了，“學術超男”之類名號嚇死人。呵呵。在央視10套，憑著把“三國史”混搭稱評書講而暴得大名之前，易老師在學界，委實真沒啥名氣。那時的他，屬于樣板的“落魄學術男”，時光日迫尚中年清貧，懷抱早展可壯志難酬。專著也出了一兩本，可是業界反響平平，搬去敲職稱的門，都無聲無息；干脆寫點散文掙些外快吧，確實也接連出了幾部，可是有余秋雨等同類“文化大散文”珠玉在前，銷路雖勉強還可以，可在混學術的人瞧來，終究只是些旁門左道，不是正經營生。大概也因了長期都是學界的邊緣小人物，一直也確實缺乏過硬的“學術著作”，更不曾有特別的專業歸屬以至于無家可歸，即便他后來因緣得托，守得云開見月明，名滿天下了，主流的學圈，其實也并不見得怎么待見他。也是以，關于他擅說、敢說但亂說，淺知可厚談的批評，至今還不絕于耳——只是人情社會沒誰好公開直懟而已。我都曾親耳聽過一位搞中哲的名教授，跟他關系還不錯，私下說他是“只是運氣好”。揣度“嘿嘿嘿”那幾聲弦外之音，就差直接嘲笑他是不學有術了。至于說，易中天論學，真“淺知厚談”了嗎，我意這個話題，又得掰開兩層說道。其一，是確實有。易先生論學問，確實還不足配享其名聲，如果當代錢鐘書、饒宗頤等先生算一流學者，他至多算“三流”，連夾心層的葛兆光其實還遠有不及。講壇上，他也時常信口開河，無需諱言。其二，也必需還他公允，即在此刻的青黃不接文化環境下，能充“三流”，其實都是很高配、高評、高肯定了。他的才情也好，學識也好，足以藐視、秒殺太多學界臺面上的“袞袞諸公”。只怪大陸當下文史學界，整體太水，草包太多，除非裘錫圭、項楚、葛兆光這些大佬發話，絕大部分同行真還不大夠資格指摘易中天。也就是說，倘若挪出陳寅恪、錢鐘書、饒宗頤這隊名宿作標桿，易先生妥妥的“淺知厚談”：他的學術造詣還不夠，靠著述名留青史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可能。可若是橫向比照他的同輩同儕，他還是氣定神閑就可陵越絕大部分所謂文科教授的。圖：學者葛兆光人云亦云，信偽迷真，讀書之大忌！所以說，有關易先生學問的“審查”問題，無聊瞎扯可以，根底還是自己多讀書，才有判斷吧。捧殺與瞎噴都挺傻！也是以，說易先生“淺知厚談”，大體是沒放在具體語境下談的偏激之論。可平實、具體地說，他被抬為啥“超級教授”、“學術超男”，確實又是過譽的，想他自己都不敢同意。要我講，說他是“學術普及超男”，應該還是相對客觀的。用他自謙的話來說，就是“做了一做學術的普及工作而已”。而在這方面，他的優勢與特征都極其明顯，真正是出得了課堂，入得了書房。迄今為止，國內學者都少有做到他這般優秀程度的。而分論起來，又突出表現為三點——他被批為“淺知厚談”，也和此三點癥狀息息相關。就是說，易中天能如此廣受歡迎，是與此有關；而他被批判為“淺知厚談”，又于此最難脫干系。其一，是形象儒雅，口才極好，懂得說大白話，太知道如何契合草根百姓的胃口，可為了節目效果，也不免信口開河。他是學界的性情中人。聽他講史，完全就是學術圈的郭德綱，任何平平常常一段史，無論是三國亦或漢代，經他口中道來，必定活靈活現，猶如評書一般繪聲繪色，又似電影剪輯似的精練流暢。他講學，從來不講死學問，而有瀟灑、鮮活、跳脫與接地氣的味息。比如，什麼什麼“諾,相當于現在的OK”、什麼“韓信剛參加工作那會兒”，等等金句，信手拈來，張口就吐。田出佳禾，野產麒麟，文化界高級段子手，是可以如此大妙。若干年前，我曾在南方某大學課堂上聽過他幾節課，真是嘆為觀止。他的智商之高、口才之好、反應之速，現在的學術界大腕，我也算見識過不少的了，可迄今沒有領教過“第二個易中天”。《隋書》說陸爽是“有捷才，性滑稽，尤辯俊”，我常覺得這9個字，最適合拿來給易先生作形象定位。但腦子發達的捷才，通病也是通例，講什麼都容易掛一漏萬。這類人，談學問最宜下坂走丸，一旦分星擘兩，丁一卯二，就會漏洞百出。易先生出過不少這樣的洋相。比如，2006年12月28日的《南方周末》文章，易自稱那日為止，他的《品三國》沒有什麼硬傷。學者陳興武先生看到，覺得“斯語未免自信太過”,隔天就發出《品三國古籍引文硬傷例證》一文，稱“一日之間即得訛異文字達50余許”，且舉例指出易書引文達10多處硬傷。這個，還僅是易先生說話太快、自信太過，泥沙俱下的一個小例子而已。再說開去，我們作為非專業學者，知識很有限，都愿意聽聽易先生之類文化名人的指點，但這里有一個問題，就是我們對名人也不能迷信，得有相當的警戒。其二，是他知識面很駁雜，在以專業化為傲嬌的當今學界，他真是個異數，可也不免貪多務得，是樣樣通又樣樣不精。易先生論專長，當在古典文學、在中國美學理論。過去他在武大讀研、教學時，攻習方向，就是以魏晉南北朝文學與語言美學為主的。可他興趣寬泛，翻閱他書，你會發覺，他是真不安分，對于中西方史學、政治學、語言學，乃至西哲、思想史等等，都有較深入的涉獵，甚至都有出書。平實的說，論通達程度，易先生比如今那些自說自話的鬼專家強太多了。這是易先生不容易的地方。我們都知道，現代學術，實是分門之學，是別類之術。分工太細了，每個人都跟尾生抱柱一般，皓首窮經膠著于某一門、某個點。每個教授都以“打井式”為榮，這波操作固然有利深掘，可帶來的絕癥則是視野狹窄，“專家”多而學者亡。圖：復旦裘錫圭先生——傳統型學者的典范易先生則跳脫能超越，可稱通才。他論學，最可貴的地方，肯定不是幽默，不是深刻，不是博學，而是通透。但“通”這東西，畢竟只是個高理想，若沒有錢鐘書式的絕頂天資、過人勤奮去滋補，必然空疏浮泛。魯迅說，“博識家的話多淺，專門家的話多悖”，就是這個道理。易先生成名之后，似真的有點飄了，漸以為一切無不勝人，倚學術聞人之名，更喜談論他專擅以外的人、事 、學。可人的精力、所知畢竟有限，他也不算可以勤奮到皓首窮經之人，如何可以經緯萬端，無所不精，無所不談呢！想他過去，無非待在書房內揣摩幾篇高頭講章，與天下國家何涉，但“一舉成名天下知”之后，突然可以論學，可以衡文，可以臨民談教育，可以條陳議美國政治，可以只手寫五千年史，可以昂昂然為武大各大建筑題寫書法.......雜是雜了，春風得意也有了，成績可以如何呢，不待我多說。圖：武大“半山廬”與易中天題字因此，易先生的東西，視野絕對夠開闊，立意一定新奇，知識與思維方式也有特出之處，醒語、清語、麗語、見道語，層見迭出，可他的核心問題在于：思想不夠精深，淺易奇僻并見，面面俱到又泛泛而談，造詣與局限都非常突出。西方人伯林有個著名的判斷說，學者分兩類，一類是狐貍的，一類是刺猬的。刺猬專業，愛研討具體知識，狐貍則興趣廣泛、四處打洞。易先生實可稱“狐貍型學者”，懂得多但都淺嘗輒止。他這種，探其原委與曲直，中國過去其實也有句判詞，叫“知其大略”而已。我想，易先生如果沒有被名利場沖昏頭腦，應該懂點守拙之道。比如，那個“書法”，確實可以住手，不要亂題了——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瞥見他那“半山廬”書法，是忍住不笑。其三，是他價值取向與學術關懷都非常明確，最擅長在獨立運思地看待問題，意在通古今之變，究時世之賾，可也在不自覺中，多陷入偏執和片面的歧路。易先生這樣的人，以現代學術譜系而言，實更該稱“知識分子”（Intellectual）而非正統的“學者”（scholar）。考他生平，是1970年代末才趕上大學的人，重拾書本時已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數十年，論歲數都是而立之年了。那樣的時代、這樣的閱歷、如此的年紀，與彼時幾乎所有重回到圖書館的知青一樣，你讓他完全死讀書、只為自己的前程讀書，是真的做不到。是以，易先生做學問也好，考慮事情也好，寫書發言也罷，“問題意識”極其明確，“啟蒙用心”也昭然若揭，可謂學海苦短、憂患實深，是自覺對時代有責任。也因此，如今的易老師，聲華物望雖隆,我卻總覺得他可能頗為寂寞——譽之者固多矮人看場,毀之者也多僅是以一得之愚的一隅之專業去衡度他罷了。“學術相聲”固然是詆毀，但易老師確實有病癥在于，他能知超越之理，卻囿于學識與處境，不能真正超越。看他著作，他的立腳點，是新舊中國、古今世界，可價值標準往往又是西化的、現代主義的，無法以澄觀之心，砉然破執。這就導致他的東西，洞徹現實，又往往顯得不夠專業，特別是偏激、片面，眼光也很外在。比如他的《易中天中華史》，種種學術硬傷先擱置不談了，內里對于“中華文明”的評價，還是帶著五四時代的批判眼光，是有許多誤解、貶低與不自信的，也夾帶了太多私貨。在他眼中的中國文明，特別是儒學，竟然是“最不給力”的，是“基本上沒有世界影響”的，真未免誅求過甚。圖：化身編劇而對于外來文明，比如伊斯蘭文明與歐洲文明，又時時過分夸大、過度貼金，用截斷眾流之法去抽刀斷水，未免抹煞學理。什麼“巴別塔式的文明”等等，真是不吝施予。種種陳說，固良苦用心，可從學術理路上看，無法不落兩端、允執厥中，是意圖先行，論證跟后，又何其迷謬呀！從宏觀來看，這其實還是一種老思維，即模仿西方近代啟蒙論述的講法，全神貫注地用在解釋中國社會與歷史上，人文主義精神是有了，闌風伏雨時代有心的讀者也會心領會神，可秦暉大佬前幾年提出的那個“問題殖民”似的命題，易先生也是不能幸出呀。當學術的中立意義，過分被這種“啟蒙意識”給主導時，其實也是現實工具理性，去壓制文化價值理性的另一種形式而已。我總希望易老師不要忘記這一點。所以，易老師這樣的一些眼界與見識，在我看來，確實是不免“淺知厚談”的嫌疑的。這種困局的產生，推想其緣由，不僅與他的知識結構欠周全精深有系，恐怕也與他的價值主導過于凸顯也有關吧。 他固然是蓄志許久，也比較會隱藏、會做人——情商高的人難免有些許油滑，可讀者的眼睛也是雪亮的，瞞不得人。雖然說，易老師這人，才情高、事理明、底線有、說話敢，是我喜歡與尊敬的學者；也無需你反駁我都會明白，以易先生之智，其生活自有邏輯，其行為自成一格，其學說自有讀者，我又何學何能何德，能以我之“是”，敢定他人之“非”。一句話，我只是忝為噴子，一時手癢，無懼冷言冷語，直接說出些容易傷人的實話而已。任何人，任何文字，任何思想，沒有超越性，就沒有流傳法。其實，我最希望的，是易先生能從“說評書”的不歸路中回來，多寫一些有真價值的好書，讓我這么一個天涯海角外的“沉默讀者”，重見點少年時代的驚喜。從這一點看，我不是在噴易老師，相反，我是期他以遠大——以批評的反向方式。2019，6，23，午后相關搜索于丹北大被轟原因易中天易中天被學生質疑大隱隱于宅最近更新：06-2322:21簡介:閑談文史，旁及大千，姑妄言之，姑妄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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